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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08-16
ARTalks
陳泰松

【總監筆記簿】頁一:朱駿騰《八月十五》

頁一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日期:二〇一七年   八月十日

觀展隨筆
朱駿騰在「覓空間」的個展《八月十五》

2017 問問 11

朱駿騰在新竹某個安養院擔任義工時,將他平日接觸與訪視的病患入鏡,四位分別是無法言語的精神分裂者、腦傷者、中風者與阿茲海默症者,並擺設一件監視畫面的錄像:一名至今尚未尋獲院內的失蹤老人,徒留的最後身影,時間標記“2016年8月15日”。是否這些患者—或病本身—淪為作品意義的材料?

病,把它體會成美學或形而上學的賜予,像是給人慰藉或自我安慰,即令是機率導致的不幸,背後總有個意義來擔保,因為我們希望事情畢竟有個解釋。但如果不是這樣,譬如說,那全然是毫無緣由的詛咒,荒謬,襲擊在某人身上的病,它的毫無意義只在於純粹是機率,終究會有人碰到——甚至連這個機率也不代表你替他人承擔了什麼的犧牲,純粹是你的活該!

朱駿騰對此是謹慎的,一方面,他跟病患與家屬有長期相處的經歷,另一方面跟社福團體合作,邀請觀眾參與他規劃現實生活中的協尋計畫。

兼顧作品與社工,既是藝術跨入社會實踐的訴求,但又有它的作品範疇,不過朱駿騰並沒有混淆它們,把社工直接當成作品看。但不可否認,朱駿騰的社工不是尋常的勞務,而是被組織在藝術活動當中,成了一種特定的活動,也就是說,它是發生在藝術這種特定的時空脈絡之中。社工,在此不純然是社會功能,而是變成藝術修辭了,是藝術能藉它構成什麼意義的一種活動。

然而,若把社工直接當成藝術看?例如Rebecca Gomperts主持的活動Women on Waves(從2001年到2008年)就是這樣。這是一艘船,載著一群由醫護專家及社運人士所組成的團隊,航行到把墮胎視為違法的國家外海,為人民提供避孕方法、懷孕檢測、性病知識與開立墮胎藥處方籤。結束海上航行後,這艘船在國際展覽中展出。Women on Waves的活動本身其實跟藝術無關,然而,是藝術脈絡、機制或體制在決定它的藝術意義,包括此計劃的部份資金是來自藝術圈的蒙德里安基金會。

說到語言,我們通常想到的是作品本身,譬如說作品的形式語言、造型語言或語彙等等,但語言作為一種有組織、有意義的記號體系,不是只有前者那樣,凡是與屬於制度(體制)或機構的東西,無論是眼前可見或隱身背後,是物質還是思想學術層面,它們的運作更是語言的表現。例如Christian Jankowski的Telemistica(神祕視頻,1999),算命也可變成藝術,邵樂人的《騷莎舞蹈教室》(Salsa Lesson,2010),黃慧妍的《藝術業團結工會主辦—中醫義診》——當然,這不是直接擺攤就成事了,都是需要前面提到的那種語言的佈署。至於要如何評價,是要看作品形式本身,還是看跨人文學科的(左右兩派都是)、藝術機構的語言操作,還是兩者都看,其間的縱衡關係又是如何?暫且不討論。

看朱駿騰的《八月十五》,讓人想到這種機制語言在當代世界的主導力量,當然,大眾喜歡聽作者自述,看作品的形式語言,甚至是他將病轉化成藝術意義,一種已不再是病體的,而是生命基底的普遍存在意義,例如在錄像中有一件是他模擬阿茲海默症者的恍神遊盪,但機制語言比起朱駿騰在創作中所談到的「時間,失去,再次遊走」的哲理還來得關鍵。不過話說回來,朱駿騰在《八月十五》所揭示的失智者的失蹤,在在讓人想到謝德慶的藝術創作《十三年計畫》(1986-1999),是他在十三年之間的神祕失蹤,說是做藝術而不發表,千禧年的第一天,他發表此計畫的同時宣布停止創作。說實在,就人的失訊而言,特別是失智者,前者給後者的知性以一種致命反差的苦澀感!